龙杂志专访七一勋章获得者表演
2023/7/26 来源:不详《龙》杂志
习近平总书记指出:“文艺是铸造灵魂的工程,文艺工作者是灵魂的工程师。”在中国共产党成立周年之际荣获“七一勋章”的我国著名表演艺术家蓝天野,在舞台上塑造过众多观众喜闻乐见的经典人物形象,将一生奉献给人民文艺事业,为中国话剧艺术的繁荣和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。日前,《龙》杂志总编辑贾正专程采访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著名演员、导演蓝天野。专访全文如下:
年6月29日上午,“七一勋章”颁授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,蓝天野获“七一勋章”。
贾正:中国共产党成立周年之际,您荣获“七一勋章”,特向您表示祝贺和敬意!您今年94岁高龄,年18岁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党龄近76年了。76年前,您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和当知道申请被批准时的情形还记得吗?
蓝天野: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,党和国家给我这么高的荣誉,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,这是党对我的信任和鼓励。我从小生活在北京,那会儿叫北平,亲身经历过军阀战争,见证过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战争,还在沦陷区尝过当亡国奴的滋味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我逐步接触到了革命思想,读到了《论联合政府》《新民主主义论》《两个中国之命运》等文章和著作,尤其是《两个中国之命运》,阐述了抗日战争胜利后,中国还有不同的命运,中国走什么样的道路,才能够摆脱近百年一直被侵略、被奴役的历史,那就是中国共产党引领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这条道路。这个对触及我思想特别深,所以写了入党申请书。年9月23日,我清清楚楚记得,上级口头通知我入党申请被批准了,虽然没有仪式,没有宣誓,但那个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。那时候为了工作需要,组织上给我姐姐配备了一部短波收音机,可以收听解放区的电台广播。她每天到一定时候就临时把这个短波收音机组装起来,边听边记录,记录完之后,我把它刻成蜡版、油印成传单或者宣传品,她出去散发。后来我做了地下交通员,往解放区送文件和物资,当时真没有考虑过危不危险,我觉得我那么年轻,其他的工作还做不了,做这一点,就是尽力为党做力所能及的工作,我感到由衷的高兴。
贾正:您曾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(中央美术学院前身)学习绘画,后来弃画从戏。请您谈谈当时的背景和历史。
蓝天野:我小时候就对画画有兴趣。上了小学以后,我功课最好的就是美术。因为有兴趣什么都画,对画画非常入迷、兴趣很大。年,我考入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学习绘画。后来,苏民让我参加了他的沙龙剧团。抗战胜利后,为了进一步加强党在戏剧战线的工作,北平地下党组织成立了北平剧联党支部,我是支部的成员。按照党组织的工作安排,我把工作重点放在了戏剧战线上,一边在剧团演出,一边从事革命工作,秘密发展党员,就没有再继续学画画了。我当时就想组织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,党组织怎么决定我就怎么做。
贾正:抗战时期,为了工作需要和家人安全,不少革命者隐姓埋名。您当时改成蓝天野这个名字时有什么含义?
蓝天野:那个时候,我对外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少校,是个穿着国民党军装的共产党人。随着局势变得紧张,上级指示要立即撤回解放区,那时国民党特务对剧团开始怀疑,加紧了监视,国民党还派来一个新队长。后来我们利用中秋节三天放假,跑了出来撤到了解放区。因为在国统区还有许多亲戚朋友和社会关系,为了他们不受牵连影响,在解放区我们都改了名字。“蓝天野”三个字是我随口说出来的,当时也没有考虑什么寓意,后来就一直沿用了这个名,叫了几十年。
年,蓝天野在话剧《北京人》中饰演曾文清。
贾正:演员是个很辛苦的职业。您以戏爱国以艺传人,投身话剧事业一干就是一辈子。您还记得第一次接触表演艺术是什么时候吗?
蓝天野:最早让我知道还有一种艺术门类叫话剧,并且对此发生了兴趣,是看一拨大学生演曹禺的《北京人》,其中就有苏民,在戏里演曾廷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话剧,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在舞台上化身为另一个人物,年龄性格各异,演的还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事儿,离奇又含蓄的故事,穿着也不一样,特别吸引我。后来,上海的苦干剧团到北平来,演了《大马戏团》和《秋海棠》两个戏,水平要高很多,特别是从演剧观念上,引起我深深的思考。我这才悟到原来戏还可以这么演。那时候虽然我还没上台演过戏,但是对话剧已经着了迷。年,苏民拉我去演戏,本来就已经有兴趣了。我第一次上台演了话剧《日出》,我演的是黄省三,排了几天戏,台词熟了,走了走地位,就在长安大戏院演出了。
年,蓝天野在话剧《茶馆》中饰演秦二爷。
贾正:对于演员来说,要塑造形形色色、性格鲜明、内心世界丰富而又复杂的人物形象。您几十年如一日,对饰演塑造的每一个角色、每一个人物都精雕细琢,在您塑造的众多舞台角色中,哪个是您最满意的?
蓝天野:无论角色大小,一上舞台,我就有义务塑造一个鲜明的人物形象。一个演员,观众看过你演的戏后,当面或来信夸你,心里当然会高兴,这是最简单的一种喜悦。如果观众对这个戏的反应有感受和共鸣,被内容打动了,就会感觉我干的这个专业,不光是娱乐观众,是有社会积极影响的,这更激发自身的责任感。我一直认为,有两样东西比表演技巧更重要,一是生活积累,二是文化修养。不熟悉生活你没法演,没有文化修养你很难深刻地诠释这个舞台角色,这是专业的规律。一个文化修养高的演员又不缺乏观察生活的恒心,才能对生活和人物有透彻的理解。戏是人物之间的碰撞,是磨出来的。同样,演员演一个人物,是在规定的情境里面,不同角色之间互相交流磨出来的。这个人物是活生生的、有血有肉的,里面要有演员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对生活的真实感悟,这不是技巧的问题。真正的创作,靠的不是空洞的技巧,而是扎实的生活积淀,没有生活,就没有创作。
贾正:都说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您一贯秉承人演一分戏、戏像人十足的理念,既在生活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,又塑造了诸多舞台荧屏形象,您觉得塑造的哪个角色和自己的生活原型最接近或者最像?
蓝天野:要说和我最像的,应该就是《甲子园》里的黄仿吾。剧中那段关于家世的大段独白,除了留洋的背景,几乎就是我自己的经历。比如,剧中说儿时家中有电台,曾经是共产党的联络站,原来我们家还真就是联络站;北平和平解放时,解放军入城仪式我也在场,而且是在金水桥观看的整个仪式。所以,在剧中说到这些台词时,这些场景就在我眼前。这个戏,是我以自己生活经历去体会表演的一个人物。我不是说这个戏有哪些地方能够有戏,有吸引力,不是,而是这个人的生活经历,他对人对事的态度,和我自己生活的经历有很多相同相似之处。这个戏是我从生活经历上感触最深的一次演出,这个很难得。
年10月,蓝天野在北京人艺经典话剧《家》中饰演冯乐山。
贾正:您曾经讲过,“一个人对生活有热情、对生活有感情、对生活有兴趣,才能搞好创作”。您85岁重返舞台出演《家》饰演了“冯乐山”这一道貌岸然的大反派,您是在什么机缘下饰演这个角色的?
蓝天野:演冯乐山是我自己挑的,一辈子没演过反面人物,就想试一下。当时,北京人艺院长张和平说让我在《家》中演个角色,我一听就愣了,我说你得想清楚,我离开话剧舞台20多年了,所以最初没有答应。后来,剧院又派人和我谈,并同意让我出演戏中的反派人物冯乐山,我就答应了。我从年轻时起,就看过一些、也听说过一些《家》的演出。冯乐山这个角色大都由一些舞台经验丰富、被称为“性格化”演员来扮演的,形象造型各异。我应该从何着手呢?我有一个主张,演员对一个角色的创造从什么时候开始?不是在你接到剧本和角色时,应该从决心当演员的那一天起,就不断在心中酝酿种种人物创造的愿望和积蓄了,也许还没有这样一个剧本和人物,但你心中总在琢磨这样那样的人物形象。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演冯乐山,但记忆中,从年轻刚刚演戏起,几十年来和同行议论过形形色色的人物,也包括冯乐山。其实每个时代都会有像冯乐山这样的“坏人”,而这类人在不同时代也会具有不同的特征,若能把这些特征综合凝练在一起,人物就能更加鲜活,更加有舞台创造力。
为“七一勋章”获得者——表演艺术家蓝天野画像。绘画:贾正
贾正:现在,90后甚至00后的年轻演员已经成为舞台和荧屏上的主力军。对于新一代文艺工作者,您有什么寄语?
蓝天野: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,一定把德艺双馨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,德永远是第一位的。因为用最狭隘的观点来看,你不是一个善良的人,你就不可能正确地观察世界、观察社会、观察生活,你所诠释的舞台形象一定是有偏差的。如果你想当一个好演员,你就得充实自己的生活积累,你得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,我建议年轻演员多些兴趣,多些正能量的爱好,例如琴棋书画、花鸟虫鱼等。我们现在的年轻演员,有很多人条件很好,很有悟性,也很用心。我常常说,你表演,别飘在那里,飘在那只演一个感觉,或者说,我们过去表演上有一些忌讳,最忌讳是虚假造作。还有,我们从表演、专业上来讲,不要表演情绪,你要演这个人的具体行为,这个人具体待人接物的态度,你的戏要落在地上,这样才有可能做一个好演员,在舞台上才能塑造出好角色。
蓝天野在执导话剧《吴王金戈越王剑》。
贾正:年,在建党90周年时,阔别话剧舞台19年的您重排献礼剧目《家》。今年您又老骥伏枥、重拾导筒,执导《吴王金戈越王剑》,有什么特殊意义吗?
蓝天野:几乎所有剧种都演过“卧薪尝胆”的故事,但白桦不是重复这一题材,他写了一个很不一样的故事,写了家国情怀。我们今天复排这个戏,要传达给观众的,不是看到一段历史故事,看这个戏怎么好看、怎么美,而是想要引起观众的思考,思考什么,就是家国情怀。每一个人都应想一想,我们这个国家应该怎么发展?自己在国家发展的进程中该做些什么?要做些什么?以史为鉴,可以正心。今年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,我们党从年走到新中国成立,再走到今天,这是一条曲折的道路,充满探索的道路。历史证明,只要永远葆有为人民服务的初心,不违背这个宗旨,心里总是装着人民,永远被人民信任,我们的党必然会壮大,国家也会强大。
(原标题《专访“七一勋章”获得者——表演艺术家蓝天野》。)